时龙

【螳狮】【囚光】【9】

对于机械而言，时间仅仅就只是60s的一分钟，60分钟的一小时，24小时的一天，365的天的一年，对机械而言大部分时间都是待机状态，那些琐事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堆积起来的冗杂数据而已。

完成任务之后的机械应该做的就是待机，等待下一个指令的发布。

可对于卡兹克而言，这24个小时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了，他的意识在漫天的数据网络中游荡，犹如孤魂，他只能等待着身体的缓慢修复，在这样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之中走近一个个临近的事件。

这些事件出现的节点就像是一个个泡泡，卡兹克悄无声息的融入，然后戳破。

“如果我都会感到这种情绪，那么神又会感受到什么呢？”

卡兹克朝着自己的数据核心发出疑问，他那漆黑空洞的核心之中只有少数数据在发着微弱的光，那些光无一例外的都标上了雷恩加尔的印记，他从来没有对自我有过思考和疑问，从来没有对这个世界有过兴趣，那些猎杀而得来的进化只体现身躯上，他的精神依旧枯竭的可怜。

或许有过对自己的思考，但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雷恩加尔这个愿望上的，所有的自私，所有的行动准则，所有的行为逻辑都是为了雷恩加尔。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雷恩加尔给取得。

他靠着过往的残存印象反复来让自己的思考停止在雷恩加尔的上面，可当他真正的思考着关于自身的意义时，他却久违的感受到了空虚。

那种感觉就像是刚失去雷恩加尔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的无措和对概念存在的怀疑。

他安静不下来。

冰冷的铁床发出嘎吱的声响，尘埃在银月之下变得清晰发亮，夜风从他装甲的碎裂之处悄然溜进来，他走到之前那放置着机械的大厅中，待机的光芒跟雪夜中微弱的火苗别无二致，对于这些残破的机械而言，仅是维持红外灯的亮度都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一切了。

“你没待机吗？”

“没有。”

卡兹克回过头，那熟悉的嗓音正是今天来找过他但却被自己用不友好的态度给劝退的维克兹，那双红色的独眼顺着卡兹克的视线望向那些残破的机械，他凝望着那些破败的样子，那是他未来必然的光景。

“你会为他们的命运感到悲哀吗？卡兹克。”

“悲哀？命运？我？”

“我认为具有猎手系统的你们，应该是能比我们更容易得到人类的一部分。”

“你高看我了，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你们口中的RNGR-7，我自己本身...还没有意义。”

“我早该知道的，你的机能反应和数据波动从来都只有在提到RNGR-7才会有变化，其他时刻平静的就像是海面上的浮冰。”

“这种比喻的说法也是从人类身上学的吗？”

“这些话就像是人类所描绘的诗篇，荒诞奇妙，在本身不合逻辑之中寻找逻辑的存在，这些戏剧性的语言总会让我能感到他们作为人类和我们的不同。”

维克兹伸长他的触手，做出一个向后伸展的动作，然后又向挥洒什么东西一样把触手往外抛着，另一只触手放在自己头上，动作僵硬，看起来也十分滑稽可笑，但卡兹克知道他这是在模仿人类的姿态，试图从他们的行为准则中提取出来有意义的东西。

其实什么都没有，卡兹克知道，他的手里已经有着数条人命了，这些东西不会帮助自己进化的更高。

但维克兹的这种做法没错，有些东西你总得用身体去感受，才能知道那里有什么。

他关闭自己的系统核心以及红外视野，除了驱动身体的电力之外他关闭了一切科技设备，只保留了最基础的视力，听力等这些人类共有的东西。

冰冷的风在他的胸腔中呼啸，双眸之中只有一片漆黑，所触及之处只有空虚，无法解构环境，无法看见，分析不了处境，就连最简单的一步都迈不出去，那种手足无措一切都丧失的感觉让他就好像是逐渐电力系统的损坏，电力逐渐干涸而自己无法改变半分。

“体验了一下人类的身体知觉，感觉如何？”

“不是很好的体验。”

卡兹克恢复技能之后一时间没缓过来，他坐在地上摩挲着那些砂砾，那些细小的分析数据涌入脑海中，让他重新有了那种掌控着自身的感觉，可这一切在他的手里却又让他感受到了一阵虚幻感，虽然是自己的身躯，也由自己控制，可总是给他一种诡异的不安。

除了这些感觉之外，他还感受到了另一种东西。

超脱于网络和数据的真实，是真真切切的一切，是自己的灵魂脱离肉体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他捂着头，有什么炽热却又冰冷的东西在他的身躯内苏醒着，可他的系统却完全检测不出来，他靠在石柱上，那种感觉蔓延至他的全身，寒冷与炽热的交织使他感觉全身仿佛都要融化了一般，但仪表的显示却毫无问题，证明他的身体没有半分不适的地方。

在他认为那名为死亡的大门就要向他敞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感觉都为之散去，就连他的视野也变得浑浊黯淡，他在那无垠的黑暗之中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的轮廓，耳边也传来了些复杂而又低沉的颂词，他如溺深渊，身处泥沼，就像是将死之人在那斑驳的树影丛林中看见了那初升的旭日。

他苏醒过来，距离他失去意识到恢复不过两秒，但这两秒中却没有任何他意识承载的流动，查不到任何信息，无论是数据的运载，意识的消失，身躯的疼痛，这些本该保留在核心里的数据此时却根本查不到半分。

他的身体好像越过了这两秒钟。

“我先回去待机了。”

“嗯，去吧。”

维克兹望着那闪烁着红芒的身躯渐行渐远的样子，他在自己的文档记录里在添上了一些话语。

—失去意识2s

—有初步进入数据之海的现象

—距离机械降神还需要很多筹备

—希望赶得上

维克兹收纳起触手的笔尖，比起在自己的内核中编码记录，纸质的记录要更加保险，他的核心构造在卡兹克面前不过一张白纸，只要他想看，他随时都可以越过自己的权限去查看他所记录的东西。

他必须要让这个计划成功，任何人都不得干涉他。

—只要这个计划成功...老科他们就有机会...活下去...

维克兹感到自己的内核的计算速度再一次下降，频繁出现的卡顿已经在不断提醒着他那老化的身躯，但维克兹却感到了一丝微光的出现，这是他逃跑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看到了能让机械繁荣的希望。

为了这一点渺小的光，他决定用自己残存的寿命去和神明对赌。